11月24日下午，在2023海上丝绸之路城市影响力市长交流大会中的“寻找周达观”学术研讨会上，温州大学文化创意产业研究所所长蔡贻象将作一个题为《走向世界的温州人——周达观与温州人精神》的报告。

元代，温州人周达观随使团前往真腊（今柬埔寨），在当地考察居住1年多，并写成《真腊风土记》，详细记录了真腊社会政治、经济、风俗、物产，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书成500多年后，法国人凭此发现了密林中的吴哥窟，“世界第七大奇迹”得以重见天日。吴哥遗址开放后，各国游客蜂拥而至这个世界顶级的历史旅游胜地，人手一册周达观的书。

周达观何许人也？《真腊风土记》里头有哪些温州元素？其人其书与海上丝绸之路有哪些关系？研究周达观又有着怎样的现实意义？温都记者采访了温州多位业界学者，发现此书中的“四通”为上述问题做了解答。

港“通”

“二十日自温州港口开洋”

他从设施建设日臻完善的温州港上船

记者看到《真腊风土记》的总叙所载“圣天子遣使招谕，俾余从行。以次年丙申二月离明州，二十日自温州港口开洋。”大意为皇帝派使臣出使吴哥，周达观也有幸随行。隔年二月离开宁波，二十日从温州港出海。

4688美高梅集团唯一网站历史系副教授王长命查阅史料后认为，使团从宁波出发，周达观作为民间人士以翻译的身份在温州港“半路上船”，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温州港在古代中国“海上丝绸之路”史上的重要地位。

温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伍显军介绍，温州港口历史悠久。战国时期，东瓯是全国沿海交通线上九个重要港口之一，出现原始港口雏形。东晋太宁元年(323)，析临海郡立永嘉郡，瓯江南岸建造郡城。港址移至城北沿江一带，永嘉郡城逐渐成为东南沿海海港名城。

唐代，温州已成为全国沿海贸易港口之一。五代十国，温州隶属吴越，沿海航运发达，“航海收入，岁贡百万”。南宋至元代，温州港进入繁荣时期，正式辟为国际贸易口岸，是全国沿海十个设置市舶务（司）的港口之一。

  随着海内外贸易的发展，温州港的设施建设日臻完善。元代，城北沿江筑成“大石堤延袤数千尺”，并建造了“以俟官舸”和“以达商船”两类码头。

                           船“通”

            “行丁未针。历闽、广海外诸州港口”

         凭借温州发达的造船业和先进的航海技术，他到了柬埔寨

《真腊风土记》的总叙里还提到“自温州开洋，行丁未针。历闽、广海外诸州港口，过七洲洋，经交趾洋到占城。又自占城顺风可半月到真蒲，乃其境也”。大意为从温州港出海，使用罗盘往西南行，经历福建、广东等地一些港口，又过了海南岛，经越南北部海域后到达占城。从占城顺风行船半个月到了真蒲，这才到吴哥的国境。

伍显军说，《真腊风土记》的最大贡献就在于详细地记录了针位，是目前所见最早的记有针位的书籍。宋元时期，温州的航海技术有了质的飞跃，已掌握海洋季风规律，可以通过北极星的高度观测判断地理纬度。指南针已用于海船导航，并把针位加以记录，逐渐形成航线的针路。“考古发掘出土的个别宋代罗盘的盘底有‘温州东门×××制造’的字样。这也是证明温州航海技术的证据。” 

在王长命看来，周达观等人“历闽、广海外诸州港口”到东南亚的这条远洋航线对后代也有研究价值。“从这个角度上看，明代郑和也是站在巨人肩膀上。”

伍显军介绍，古时温州的造船业非常发达。战国时期，温州的船数量已经十分多了。到了三国时期，温州成为了全国的江南三大造船基地之一。到了宋代，温州有全国最大的造船厂，官方的造船厂设在温州郭公山附近，这里每一年都为朝廷造600艘船，生产量非常大。温州打造的海船等船型，可从元代温籍画家王振鹏《江山胜览图》手卷局部窥以管豹。总之，无论是吨位还是性能，温州打造的海船， 在当时的条件下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货“通”

              “温州之漆盘”受欢迎

         他看到温州漆器远销海外，出现在柬埔寨的市场

记者看到《真腊风土记》中所载“其地想不出金银，以唐人金银为第一，五色轻缣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锡镴、温州之漆盘、泉处之青瓷器”。

大意为柬埔寨不产金银，所以中国人的金银器被当地人视为一等珍贵的东西。其次是五颜六色的丝织品。再次还有真州的锡镴、温州的漆盘、龙泉的青瓷。据温籍考古学家夏鼐先生《真腊风土记校注》中的考证，此处所指的便是温州的漆盘和龙泉青瓷。

王长命说，这里的描述表明温州的漆器当时可能出现在柬埔寨的市场，与中国的金银、丝织品、锡器、青瓷器等都是广受欢迎的商品，在国外市场享有很高的声誉。

漆器是古代温州著名的手工业产品。伍显军介绍，宋元时期已形成规模化生产，作坊、店铺遍布城区，产销两旺。文献记载，北宋都城开封、南宋都城临安的繁华街道都开设有温州漆器专卖店。 

新中国成立以来，温州市区妙果寺千佛塔、仙岩慧光塔、梧田白象塔，以及百里坊、周宅祠巷、八字桥、 信河街老邮电局等建筑工地，出土了大量温州漆器，其中大量宋代精美器物，证实了温州是宋代全国制漆中心，产品通过温州港远销国内外。 

伍显军说，南宋绍兴元年(1131)或稍前，温州设置市舶务，管理海外交通贸易，成为温州对外贸易发展史上重要的里程碑。后被撤销又恢复。元至元三十年（1293）后又撤销，并入庆元（今宁波）。市舶务的设立，起到了“招徕远人，阜通货贿”的作用，使温州成为“大商海船辐辏之地”。

                               人“通”

               “唐人到彼，必先纳一妇人者”

               他在当地碰到温州老乡，写了这本“生意经”，其温州话很正宗

《真腊风土记》有两处这样的记载。

▲真腊风土记：左：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中：国家图书馆印本；右：法国译本

“国人交易皆妇人能之，所以唐人到彼，必先纳一妇人者，兼亦利其能买卖故也。”大意为在当地会做生意的，一般都是妇女。所以中国人到了柬埔寨，总是先娶一个当地妇女，主要是因为她们会做生意的缘故。

“往年土人最朴，见唐人颇加敬畏，呼之为佛，见则伏地顶礼。近亦有脱骗欺负唐人者矣，由去人之多故也。”大意为原来当地人十分纯朴，见到中国人都很敬畏，称中国人是佛，见了就伏地顶礼膜拜。但也出现欺骗中国人的现象，主要是到当地做生意的中国人越来越多。

王长命认为，在周达观那个时候，在柬埔寨做生意的温州人很多，而且他还在当地碰到了自己的老乡“薛氏”。在第三十六则“异事”中提及“余乡人薛氏居番三十五年矣”。根据时间推算，薛氏在南宋景定年间来真腊经商。得其导引，周达观才考察顺利。

在王长命看来，周达观随使团的一大目的就是做生意。所写的《真腊风土记》其实就是一本方便中国人在当地做生意的“生意经”或攻略。

有意思的是，此书中，周达观还用到了不少温州方言。试举两例：

第十七则“耕种”中“但粪田及种蔬，皆不用秽，嫌其不洁也”，夏鼐指出，“秽为污物，此处特指人粪。”今温州方言仍呼粪为秽。第三十二则“舟楫”中“起屋”一词，系使用温州方言。温州人至今称建房为“起屋”。这些文字的表述，都证明周达观的温州话还是很正宗的。

《真腊风土记》证明，在七八百年前，温州人已经开始四海闯荡。曾多次前往柬埔寨旅游的市民朱先生告诉记者，时至今日，仍有不少温州人在柬埔寨做生意，且在当地有一定资产。因此，柬埔寨人普遍认为中国人比较富裕。

专家建议

融通中外，让“周达观研究”更具“科学性”和”世界性”

融通古今，赋予温州人精神时代内涵

《真腊风土记》的研究者中，不少也是温州人。据了解，该书问世后，有十来个版本，最早的单行本出自温州。温州大儒孙诒让在《温州经籍志》中将《真腊风土记》的“总叙”刊出。乐清籍著名地理学家陈正祥考察过吴哥遗址，出版《真腊风土记研究》。他以地理学家的眼光研究了周达观笔下的真腊地理地貌，并论述了《真腊风土记》各版本的优劣。温籍著名考古学家夏鼐1981年在中华书局出版《真腊风土记校注》，更是该书整理研究的集大成者。

王长命建议，接下来，可以借助世界各地研究周达观其人其书的史料，加以考证，让“周达观研究”更具“科学性”和”世界性”。

蔡贻象认为，在古代，安土重迁观念根深蒂固，有着忽视实证的强大思维定势，但周达观等温州人作为充满雄心又极其低调的文化剑客，具有极其珍贵的“走向世界的实证精神”，开拓进取，大胆走向海外，开辟自己的事业，从“温州的温州”，走向“中国的温州”和“世界的温州”，成为“中国遭遇世界”的样本和典型，引领了无数“当代周达观”的崛起。

截至目前，有70万温州人在世界各地，有175万人在全国各地创业发展。温州与近200个国家和地区有经济贸易往来，构建了覆盖全国、连接世界的温商网络。其中，有38万人分布在“一带一路”沿线近60个国家，成立了135个温籍侨团。

蔡贻象建议，深入挖掘周达观的历史资源，弘扬“敢为人先、特别能创业创新”的温州人精神，为其持续注入追求卓越、守正出新、富于创造、大气包容、美美与共、奋斗奋进的时代内涵。

与此同时，周达观的历史遗产可以助力更多温州的企业和民间组织走到柬埔寨去，扩大温州的国际影响力。这样的一位历史人物，应该高度重视，充分发挥其引导和榜样的作用，为今天的对外开放和文化输出服务。例如，通过影视剧、游戏等载体，打造“港通真腊”文化IP。通过重走周达观航线，加强两地文化和经贸交流，可组织优秀文艺节目互访，推进青年、智库、非政府组织、妇女儿童、社会团体、媒体互访，使人文领域起到经贸的润滑剂和纽带作用。

事实上，周达观其人其书已经成为两地交流的一个重要载体。温州一位资深导游介绍，当游客到达吴哥窟和暹粒博物馆时，当地导游和讲解员会提及《真腊风土记》，介绍周达观的历史功绩。曾去过柬埔寨旅游的市民梁先生说，当时听导游说，吴哥遗址的发现与温州人有关，我感到非常自豪，也特别亲切。

温州文史馆方面透露，位于柬埔寨暹粒省中柬文化创意园的周达观博物馆，目前已完成大部分工作，拟于年末开馆。这是中国第一个境外常设的博物馆，也是第一个以温州历史人物命名的海外博物馆。这是中柬两国友谊的见证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实践。

对此，蔡贻象建议深入研究厘清周达观的历史业绩，编写周达观传记，在温州港等处同样建立专题博物馆，打造温州港作为“温州人走世界的起始港和交流港”的文化概念。